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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虽然我从1994年开始就看世界杯了，小时候自然也看过很多年的甲A联赛，但是一些对于足球的疑问其实在2004年才逐渐涌上我的心头，甚至说在这一年之前，除了那些特别显眼的个体之外，我都不怎么懂得去评判球星的高下——毕竟，我的初中和高中时代，过得不怎么轻松，没那么多时间思考这些问题。04欧锦赛无疑是非常冲击我足球观的一届赛事，我不明白声名显赫的劳尔为什么毫无表现，让我支持的西班牙队黯然出局，也不明白在意甲进球如麻的特雷泽盖怎么踢得很别扭，甚至不明白，在那些年里名声快要盖过大罗和齐达内的亨利，为何在欧锦赛上没法踢出俱乐部里的水准，等等......
随着我在大学期间开始收藏历史上不同时期的比赛，也渐渐地发现，无论是哪段时期，总会有很多在俱乐部赛事里进球如麻，甚至在世预赛和欧预赛里也砍瓜切菜的欧洲前锋，到了洲际大赛的正赛里，却始终发挥不出很好的水平，反而是一些俱乐部并不特别出彩的球员，在大赛里颇为球队所倚重。这种“反差感”的成因，始终是我心头的疑云。但毕竟我也不是只研究足球的，因此很多问题那时也未曾细细想过。
我们进入正题。
之前的文字里我已经提到过，足球作为一种高对抗性的运动，在整场比赛当中都会充斥着各种高强度的身体对抗和接触，而在球场上所有位置里，面临对方最频繁身体接触碰撞的无疑就是前锋了，因此无论是高矮胖瘦，前锋总是要承受与对方中后场球员的大量身体对抗——除了他们要永远去面对的中卫和门将之外，包括防守中场、边后卫这些位置，也会频繁站到与前锋身体对抗的一线。另外，假使对这项运动的规律足够熟悉，我们就知道，中卫和门将，往往代表了足球场上最稳固的力量点，因为对于人类来说，除非天赋异禀之人，否则力量往往是与身高成正比的，而球场上最需要保障身高的位置，莫过于——门将、中卫，以及中锋了。
对于英语的足球词汇，我一直都是比较排斥的，因为英语的足球词汇和英语其他词汇一样，非常不精确，比如striker这个词，它究竟代表了足球场上的哪个位置？如果是前锋，那么已经有forward这个最朴素的词汇了，如果是中锋，那英语里也有centre-forward，机会主义者（自然而然地涵盖了前锋和中锋两个位置），在英语里照样有一个词叫poacher，而支点也有target man这个词。看来striker最精确的定义是“得分手”而非其他。
但这里其实造成了一个困惑，因为forward和centre-forward的确有表示位置差异的含义，但poacher, target man和striker，似乎有点把位置和球员本身的球场特点两件事给搅在了一起。因此当我们回到最初使用的西班牙语时，进攻中场（mediapunta）、中锋（delantero centro）、前锋（delantero）、边锋（extremo）、边前锋（puntero）以及二前锋（segundo delantero）这些词汇能够很准确地描述“位置”而非“职能”——当然，西语还有各种其他同义词来描述相同位置的，这里不赘述。同样的，如果我们在转入法语的那套术语，前锋就是l'attaquant，而中锋则有一个更独立的词汇l'avant-centre，而边锋则l'ailier，也就是“翼人”，即同英语winger所对应的词汇，当然对于边前锋，法语也有一个l'attaquant intérieur来描述，当然，法语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词汇，l'attaquant de soutien，对应的英语词汇是supporting striker，这个词似乎更像是对应“二前锋”，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
言归正传，当我们提到前锋（广义）时，往往涵盖了中锋、前锋（狭义）、边前锋和二前锋这四个位置，他们在球场上需要承受的对抗力度并不完全一致，且对于不同体系的球队来说，上述位置也许会有相应缺失，但普遍来说，中锋普遍同时意味着一支球队进攻端的力量点，而前锋、边前锋、二前锋这些称呼的背后含义，则可以视作是球队进攻端灵活穿插的机动兵——当然，我们不否认的是，力量点并不意味着缺乏机动性，机动点亦然，并不代表没有力量性，因为力量与机动两者，对于进攻端的球员来说是都需要具备的，只是比例有所不同罢了。
那么，在洲际大赛特别是世界杯里，这些往往顶在球队最前面的球员，更需要一些怎样的竞技能力呢？或者换句话说，怎样的前锋，更有机会在世界杯里打出杰出的表现？为什么某些人在俱乐部比赛里能够进球如麻，却在世界杯上表现泯然众人（比如某些人多次参加世界杯淘汰赛却0进球0助攻），这便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了。
简单概括其实就四个字，高位处理。在强度更高、防守意志更加坚决的世界杯舞台上，任何正常的攻击手，一定会遇到比平时俱乐部或者国家队预选赛环境下，面临对手各种身体接触和干扰的背身、侧身处理球场景，以及更少的正面处理球机会；同样的，在世界杯舞台上，也一定会遇到比平时更多的不规则球、刀山球的处理时刻，也就是说舒服接球的机会不会那么多。也就是说，前锋们不会有那么舒适区处理套路球的机会，特别是对于防守球员而言，他们也会在球队上上下下的打点下，更加熟悉对位攻击手的常规踢球套路和选择，因此跳出舒适区的能力就尤为关键。
很多对足球一知半解的人，总会把“前锋的任务是进球”这句话挂在嘴边，并且以此来定义前锋的优劣，实际上这句话本身就建立在对足球的认知空白上，因为任何外场球员的存在，都是为整个球队比赛策略服务的，只要球队能够进球，是前锋或者中场，乃至于边后卫这个较少得分的位置来完成最后一击，并没有那么重要。在世界杯赛场上尤其如此，突前球员真正的任务，是在团队攻略核心区的尝试里，成为最关键的环节之一。一个大家不陌生的案例，2018年世界杯法国队夺冠，球队的中锋吉鲁在整届赛事里一球未进，但他的价值却无可取代。
先复习一下上一篇里的一句话，足球这项运动，对于一个外场球员个体来说，无非就是三件事——
1）我在需要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应该怎么来处理问题
2）我怎么和身边队友组成比赛模块，一起来解决局部问题
3）我怎么和所有队友一起，在一个更大的维度里去解决整体问题 显而易见的是，在球队里越靠中心的球员，他们就越需要考虑3，相应的，距离中圈稍远一些的球员，他们考虑3的必要，相对来说没有那些靠中心的球员那么急迫，而更多需要完成的是1和2。顶在球队最前面的前锋球员，他们实际上需要考虑3的部分，比重也没那么大，他们虽然面临特别多的艰难险阻，但在球场上他们要做好的事情，更多还是属于1和2——当然，那些美洲大核心是例外，他们同样需要通盘考虑1-3的全部（另外，我并不是说他们就不需要考虑3了，事实上所有球员都要考虑1-3，只不过球队中的非核心球员往往侧重于1和2，而核心球员则需要考虑1-3的全部）。简单的说就是，齐达内在球场上需要思考的东西总是多过亨利的，皮尔洛和托蒂总是多过托尼的，哈维和伊涅斯塔总是多过托雷斯的......
因此对于前锋来说，或者依仗个人能力，或者通过和数量不同的队友形成呼应，在进攻端制造杀机并且为球队赢取进球，是他们在球场上最核心的职责。因此，那些只能自己去接应队友的球包抄得分，或者只能和队友做一些简单联系，却无法应对各种复杂球路的攻击手，在世界杯的场合下恰恰是特别容易遭到限制的，因为这些球员其实缺乏高阶的相互联系、呼应套路，更缺乏依靠个人能力去破坏、摧毁防守模块的能力。而依靠个人能力去破坏摧毁防守模块，需要的东西无非是结合球之后的速度和爆发力，或/和结合球之后的力量，以此形成我们非常熟悉的那个词即冲击力，至于那些高阶的配合套路，需要的东西在我之前的几篇文字里已经有所提及。但世界杯的场合下，还有特别重要的两点，就是无球的机动性，以及在心态上要有冲击核心区的决心。
所以我在这里不客气地点一些名字。
射门技巧非常精到的劳尔，到了世界杯最重要的场合往往难以发挥，乃至欧锦赛也表现平平，因为他实质上并没有破坏防守模块的能力——作为前锋，他的技术确实极为精湛，甚至有很出色的高位接球（但只是高位接球和非高位处理）能力，但缺乏速度、爆发力和力量，因此更多只能依靠高阶的整体配合套路去打开局面。而且劳尔实际上更适合作为双前锋体系下，搭档顶级中锋的那个人，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场合将他的价值最大化，但这么做显然是进攻模块的范畴，而非前锋个人解决问题能力的体现了。
范尼能够提供结合球的速度、爆发力和力量，且射门非常好，本身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中锋，但一方面他缺乏进行高阶配合的能力，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联系，另一方面他又习惯于弱侧收割，但缺乏直面强侧去硬碰硬的担当，用非常优秀的先天条件去踢因扎吉式的足球，也难怪06世界杯进入淘汰赛后，范巴斯滕宁愿用库伊特也不用他了——大家可以思考下库伊特能够提供什么，以至于范巴斯滕决定用他来替代范尼。至于特雷泽盖，可以把诸多对范尼的评价代入去看，而特雷泽盖甚至还明显不如范尼。
巴蒂斯图塔，一个堪称一代人偶像的人物，他有速度、爆发力和力量，但并不是“结合球”的，与此同时，他不仅缺乏高阶配合的能力，也缺乏高位处理球的能力，值得称道的反而是机动性和冲击球门的决心，因此对于巴蒂来说，使用他的最佳方式，始终是在马拉多纳的指挥下去充当一个实际是角色球员的中锋，专注于战争机器式的冲击、跑位、射门即可。但是他缺乏一切作为核心前锋的素质，因此以他作为领袖的阿根廷，也是大力神杯时期，成绩最差的阿根廷——阿根廷队74年以降，只有三次没能打进世界杯八强，分别是1994，2002，2018，其中巴蒂独占两次，此外，02年输给英格兰一役，甚至是英格兰自1966以降，世界杯上对阵世界冠军的唯一一胜。另外在我看来，巴蒂是一个很不典型的南美攻击手，因为他缺乏美洲前场球员所共有的那些东西，骚、巧、诡诈。
伊布，作为中锋，他的先天条件已经无法更出色了，极其恐怖的对抗力量和柔韧性，保证了他在核心区的背身和侧身拿球时，即便是顶级中卫都无法在身体对抗里占到便宜，而他还能用各种出其不意的球路来完成传射这些动作，在独立进攻回合里，他结合球之后的速度和爆发力也并不逊色。然而伊布最大的标签之一就是关键时候靠不住，为何？严重欠缺机动性，且他的比赛心态里，根本没有不惜一切冲击核心区的决心——我虽然在之前的这段里对巴蒂的技术能力评价并不高，但不得不说，不惜一切冲击核心区的决心，是巴蒂的足球里最让人倾慕的东西，他是一个实际上不够强，但足够让人尊重的时代巨星。伊布这个人，我有一个不知是否贴切的评价，他似乎在用大师的心态在踢中锋位置——但是，“我是大师”这种心态去踢世界杯、欧锦赛乃至欧冠淘汰赛，无论是什么位置，都绝对不可能成功。
至于那个提名字都觉得晦气的人（之所以拿他出来，是因为有段时间，他的粉丝们声称偶像哥哥应该去踢中锋），他有速度和爆发力，但都是无球的，他的力量在核心区域的对抗里从来没有很好展现过，从来不敢去对位防守端的硬点来持续对抗，而结合球能力的不合格导致他在边锋位过不了人，核心力量的欠缺又导致他站中锋位没法背身和侧身处理球，至于和队友高阶配合来解决复杂球路的能力，他比范尼都差很远，关键是他也没这种意愿。五届世界杯0球0助的确夸张了些，但绝对有逻辑可循。
因此我们再回到主题，本届世界杯上阿根廷队的“小蜘蛛”阿尔瓦雷斯究竟好在哪里？我想大家也可以看出端倪了，我并不是说小蜘蛛的实力是超过巴蒂的，但他在世界杯场合下，能够提供很多弥足珍贵的东西——他具备在高位接乱球，并且随之迅速和队友形成进攻模块的能力，同时他尽管身材矮小，但面对高大中卫，能够背身和侧身接球，并且同时利用小打大时候的灵活优势，在局部去甩开对面的防守点。同时，在大核心的主导下，他不惜体力的跑动又特别能够体现出色的机动性，冲击核心防区的心气也让他能拿到那些主打弱侧收割的攻击手根本不敢奢望的机会......其实大部分的评语也都可以给劳塔罗，虽然他本届赛事的脚风实在不怎么好，但对阵澳大利亚、荷兰以及决赛对法国的比赛里，他也的的确确依靠积极的跑动和冲击，在很多个进攻回合里拼出很好的机会。
能夺得世界杯，或者是在世界杯上取得历史性成绩的球队，其9号位球员（不一定是号码上的9号）大多有过人之处，这点在大力神杯时代很难找到例外——如果诸位告诉我98法国是个例外，我也的确无言以对。甚至说，对于那些在世界杯上有优秀发挥的黑马球队来说，9号位是尤其重要的，最典型的莫过于98克罗地亚的达沃·苏克了。
言归正传，当我们明白中锋/前锋在大赛里最需要什么时，也许就可以得到下面的结论——对于荷兰来说，克鲁伊维特就是要比范尼更珍贵；对于意大利来说，维耶里和托尼就要优于其他所有人，而巴洛特利在意大利锋线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可以打出一届令人印象深刻的欧锦赛；对于西班牙来说，比利亚和托雷斯在大赛决赛圈里的价值都要高于劳尔；对于阿根廷来说，克雷斯波作为锋线球员的团队价值就要明显在巴蒂之上。我曾经提出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这里同样留给各位思考，请给下列球员排个序，托尼、范尼、扬·科勒、特雷泽盖。克洛泽——这个开放式问题，留在评论区给各位讨论。
因此，这里只给结论，欧洲中锋/前锋的天花板就是范巴斯滕和舍甫琴科（大家可以根据我之前的叙述来判断），但比较遗憾的是，他们在世界杯上的发挥都不太如意，当然这里存在一些客观原因，前者唯一一届世界杯是在经历了两个消耗极大的赛季后参加的，且荷兰队在90年那届赛事里，不仅全队的状态都不好，还爆发了严重的内讧，导致球队战斗力大打折扣，而乌克兰总得来说还是实力有限，而且06年舍瓦已经远远不是巅峰了。而在美洲西语国家的历史上，我认为能够当得起中锋/前锋极致的人，是苏亚雷斯，原因也在之前的那段文字里了，详细展开我有点缺乏精力。至于历史第一中锋，我想大家不会不懂......
限于篇幅和笔者的精力，以及足球史上浩如烟海的伟大前锋，对于他们我也实在没法面面俱到地评论，敬请诸位谅解。另外，本篇讲的虽然是中锋/前锋，但是很多逻辑仍旧适合讨论南美大核之间，特别是三代球王之间的差异，以及他们球技的侧重点以及客观存在的综合能力差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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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7 08:01:27